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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十九章顺水推舟

窗外,又下起了雪。

厚重的帘子被撩开,一阵冷风呼啸,打着旋地将外头漫天的雪屑卷进来,沁寒刺骨。地上的雪已经盈尺厚,堆积在门口,将朱红的门槛都染成了斑斑驳驳的白。

进来那人,穿的是一身墨绿色宫婢装。

端庄的花盆底旗鞋,一步一步,缓缓地从阴暗的垂花门外走进来,迎着殿内摇曳灯盏,一张脸甚是清秀。

佟佳.仙蕊正跪在地上,等了个把时辰,此时,膝盖以下麻木得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咬。

可她习惯了维持那懒言敦厚的性情,再难忍,也会忍着。因料定了那宁嫔查不出什么,就算其他妃嫔落井下石,总有太皇太后心明眼亮。只要忍过这一段,往后,便是各凭本事走着瞧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身后那渐行渐近的女子,竟是给她送来了一道催命符,“奴婢拜见太皇太后,拜见各位主子。”

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仙蕊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如坠冰窖。

“尔芳……”

此刻,不仅是佟佳.仙蕊,就连坐在花梨木敞椅上的图佳亦是一震,隐在绣花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她惊愕地瞪着那婢子,整个人都蒙了。

尔芳低着头,也不看旁人,只跪在地上行叩拜大礼。

太皇太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女子,模样周正,倒是有几分面熟。

“你是哪个宫的……”

尔芳敛了敛身,再拜,“回禀太皇太后,奴婢是怀恩殿近侍宫婢,卫氏尔芳。”

在场诸人,除了图佳公主,皆是宫里头的妃嫔,哪个不是深谙这后宫之道。看眼下这光景,大抵是要来一出大义灭亲了。于是,纷纷将看热闹一般的目光投到这宫婢身上,但见她从容镇定,脸上无表情,眼底亦无表情,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这时,太皇太后看向景宁。

景宁不动声色,朝身侧的郑玉微微示意,郑玉便从她手中接过那布料,一并递给了瑛华,再由瑛华转呈给了太皇太后。

“这是……”

暗彩绸缎,触手是温的、软的,却不润。不像宫里头的料子,轻薄如蝉翼,腻滑盈手,绸光可鉴,堪比金玉。

“启禀太皇太后,这块料子,该是从宫外流入宫里来的,并非尚服局所有。”说话的是郑玉,尚服局的司衣,正六品的女官。

尚服局掌管后宫服用采章之数,一应布料,皆由尚服局女史登记造册,从局里派送给东西六宫的料子,每一匹都有详细记录。而宫外流入的就不同了,芜芜杂杂的,难以查核得十分精细。各宫妃嫔用惯好东西,哪里肯动外头的凡品,倒是有些个婢子,不守规矩,将宫外的东西带进来,躲过了尚服局和宫正司嬷嬷的眼睛,却净做些个见不得人的物件。譬如,那诅咒人的射偶人。

这郑玉是宫中的老人,一向深得赫舍里皇后青睐,说话极有分量。太皇太后闻言,目光不由得落在手中那巫蛊娃娃上。

原带着的银针早被拔去,娃娃身上的衣裳也被扒得散乱,内里露出稻草肚肠来,破破烂烂,倒是腰间系着的素纹暗彩的缎带,虽被磨出了线头,却还算周正。

可等定睛一看,这缎带,不就和手中的这块是同一种料子吗……

这时,宫正司司正周尔清适时地道:“太皇太后容禀,奴婢等与宁嫔查看那巫蛊娃娃的时候,发现娃娃腰上的丝带并非宫里所有。几经搜查,不想单从纯妃娘娘的寝殿搜出了……”

她的话没说完,却是再清楚不过。

太皇太后顿时沉下了脸,一甩手,将那料子扔在仙蕊身前,似十分失望,又有三分的难以置信。

“蕊儿,你可有什么话说?”

佟佳.仙蕊并没开口,许是一向懒言惯了,此刻就算被责问,亦没露出太多情绪。众人冷眼瞧着,却见她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投向同跪在地上的卫氏尔芳。

“尔芳,你是本宫身边最贴心的丫头,或许今日是受了什么人的调唆才一时糊涂……本宫,不会怪你……”

明明是敷衍威胁的话,从那喉中发出,却宛若杏花春雨,丝丝入耳,迷惑出了牵动人心的体贴和宽容。

宫外的料子……亏这些人想得出来。偌大的一座宫殿,八百烟娇,成千的宫婢奴才,布料开销极大,从哪儿还找不到一块布?就如那宫缎,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就算损失一块,尚服局的人再精明,也断查不出来,何必要从宫外找?既然找了,还要留下证据,难道是生怕不被别人发现吗?

仙蕊太了解身边这婢子,外冷内热,向来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倘若没了她的帮衬,凭那块料子就想定她的罪?她仙蕊在宫里头几年了,还没见过这么便宜的事……

周尔清和郑玉面面相觑,都听出这话中有话,却无一人敢去接口。

唯有景宁轻笑不语,只走上前,将地上那素纹暗彩的绸缎捡了,然后轻轻交到了低垂着螓首的婢子手上。

指尖相触的刹那,她微不可知地捏了尔芳一下。

“尔芳,纯妃娘娘是有这个本事,可你最了解你家主子,你觉得她会帮你吗……”

“尔芳,若是你家娘娘知晓今日你与我见面了,那偌大的怀恩殿,往后可还会容你?”

“树大,好乘凉。尔芳,你总要为你自己、为你妹妹留条后路……”

轻声细气的话,言犹在耳。

尔芳蓦地抬首,正撞见景宁闪烁如星的眸光。

“尔芳,这儿虽然是怀恩殿,却有太皇太后为你做主,且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与太皇太后说出来吧。”章佳.阿敏温着声音,低低地催促。

她是怕了这宁嫔了,眼看着人证就要临阵倒戈,还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要知道若真被这纯妃脱了身去,往后,可就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阿敏心中着急,猛朝着景宁使眼色。景宁却恍若未闻一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右侧的瑛华。

瑛华早前就得了太皇太后的授意,细节脉络,摸得门清,又见景宁点头,知道该她上场了,于是,即刻走过去,一句一句审得极是干脆,“老奴且问你,俱要老实交代,若有半句虚言,可不轻饶!”

尔芳颔首,又拜,“奴婢知道。”

瑛华点点头,用眼神指了指她手里的绸缎,“这布料是从何处得来?”

“是纯妃娘娘让奴婢从宫外找回来的。”

“做何用?”

尔芳犹豫了一下,微微咬唇,声如蚊蚋,“奴婢……起初不知。后来,奴婢亲眼看见……看见娘娘用那布料扎了一对巫蛊娃娃……”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一片哗然。

众人群情激奋,有幸灾,有乐祸,有欷歔,也有嗟叹,斥责的斥责,暗骂的暗骂,谁都没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仙蕊,唇角微不可知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瑛华还算镇定,轻咳了两声,等妃嫔们安静了,才又道:“那巫蛊娃娃,可是你放到承乾宫的?”

尔芳没直接回答,却沉声道出了一件事情来,“是……公主与娘娘说,太皇太后可能怀疑是钮祜禄皇贵妃所为……才让奴婢,将那娃娃径自送到了承乾宫去……”

话毕,众人又是一阵惊愕。

还未等太皇太后开言,图佳腿一软,惊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皇额娘,是佳儿糊涂,可佳儿也是听宣贵人说的……”

她旁的不行,见风使舵的本事却是一流的。

景宁也没料到这图佳公主是这么个不经事的人,转眸看了一眼佟佳.仙蕊,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似乎在意料之中。

太皇太后甚是了解这位公主,叹了口气,也不忙着责备,反而将视线转到兆雅身上。

这宣贵人倒是十分镇定,明媚娇颜,几分靓丽,几分无辜。待行了礼,她才轻声道来,“太皇太后容禀,是贱妾多事,那日去了宁姐姐那儿,一时好奇便问起了。后来,与姑母闲话,可能是被听到了些端倪。不曾想,姑母竟透露给了纯妃娘娘……”

这颠倒黑白的手段,她比起佟佳.仙蕊来自是逊色得多,可尚且能够自圆其说。本来嘛,嚼舌虽不光彩,却并非不能容,毕竟这宫里若是少了空穴来风、缺了捕风捉影便如一潭死水了。

太皇太后有些泄气,凤眸从在场诸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蹙了眉,怒其不争地呵斥道:“依哀家看,都是在宫里头过安生日子过腻歪了,什么都敢无中生有,以讹传讹。往后,哪个再敢造谣生事,寝殿就不要待了,都到那北五所清静去!”

众人见太皇太后动了气,纷纷起身,谢罪。

“太皇太后息怒。”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将目光重新落到仙蕊身上。

本是针对她设的一出捉贼拿赃,众人这么一搅和,她倒好,竟成了那看戏的人。

“蕊儿,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仙蕊这时才抬眸,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温醇和善,哪有半分被拆穿识破的慌张模样。

“太皇太后,臣妾……认罪。”

外面的雪,渐渐地停了。

怀恩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有宫婢来拾掇了,一并顺手牵羊的,拿走了不少精致器具。太皇太后也懒得管,遣散了在场各妃嫔,便在瑛华的搀扶下回了慈宁宫。

章佳.阿敏很兴奋,自等着事后的封赏,却因不见了景宁,一时无法,只得先怏怏地回了寝殿。

朱红的宫城内,一片银装素裹。

这样的天气,乾清宫那边一般是不会召妃嫔侍寝的。可后宫发生了如此大的事,自然将皇上都惊动了。不消半日,宫里头就已经传了个沸沸扬扬,不需李德全特地去打听,早有好事的小太监一五一十地通报了,李德全再禀报给他,于是,今夜又轮到了她侍寝。

李德全来承禧殿接她的时候,才过申时。晚膳刚刚摆上桌,景宁连筷子都没拿起来,敬事房的奴才后脚就到了,后面跟着笑容可掬的李德全。

“李公公,怎的这么早?”

景宁一阵错愕。转瞬,她忙起身,招呼他进屋坐。

李德全满脸堆笑,也不推辞,进了寝殿,才笑呵呵地道:“万岁爷可说了,若是晚一些,怕宁主子又不知道去哪儿了,特地让奴才早早就来接您。所幸,奴才没扑个空。”

景宁笑容有些僵,这准是他故意拿上次先去慈宁宫的事情寒碜她呢。

“劳烦李公公了!”

李德全捋了捋削尖的下颏,笑眯了眼睛,“宁主子哪儿的话……奴才们在这儿等您用完膳了,还是先到乾清宫,和万岁爷一块儿用?”

景宁看了一眼桌上未动的盘盏,吩咐秋静一并撤了,“那这就走吧。我准备准备,李公公稍等片刻。”

就算不吃了,她也不敢让内务府总管等啊……

一路上,轿子走得很仔细。除了轴木辗转,透过窗幔,还能听见抬轿奴才踩在雪上的声音,一步一步,很稳当。

等素帷小轿在乾清宫寝殿前停了,景宁才被李德全扶出轿子,早有打着伞的宫婢在前面等着,看见她,忙上前几步,却是将她接进了东暖阁。

酉时,他正好在暖阁内批阅奏折。

外面的天还是亮的,微微迷蒙,透下来很微弱的阳光。东面的天空中飘浮着一团乌云,笼着高楼殿宇,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雪。

暖阁内,生了炭火。

她走进去的时候,一股暖香扑面而来。香雾迷离中,他就坐在那明黄案几前,手里头还拿着一封奏折,剑眉微蹙,纠结了一抹深思。

“今夜居然还是臣妾,真是好巧。”

明明让秋静去敬事房报了备,说她葵水来潮,不宜侍寝,怎么还是她?真是怪了……

行了礼,即刻有宫人伺候她将身上的雪貂裘大氅脱了,露出了里头的一袭浅碧竹叶云纹的宫装。

“朕就没翻牌子。”他转身,将手里的奏章放到案上,才抬头来看她。

入目的,是一袭翡翠碧绿堪堪立在那儿,像极了一盆滴翠的……蟹爪兰。

他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就忍俊不禁地笑了。

景宁见他目光怪异地盯着自己的身上瞧,顿时就心虚了,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瞄,左看右看,却都瞅不出一点儿不妥来。

“怎么了……”

见她无所适从的窘迫样,他越发开怀,黑眸如星,晕出一抹亮灼的华彩,“下次别穿绿的了,不适合……”

景宁有些无辜,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更猜不透他为何如此反常。他竟然和自己打趣……好端端的,还注意起她的衣裳了,往常他可从不关心妃嫔花枝招展的衣着的。

半晌,他清了清喉咙,道:“听说,蕊儿被送到南三所去了……”

“嗯。”景宁顿时松了口气,走上去,将那灯盏点得更亮些,“是太皇太后的旨意。”

“什么罪名?”

“诅咒谋害皇后娘娘。”景宁老老实实地回答。

“巫蛊……”他眯了眯黑眸,眼底辗转出了一抹迷思,“怎么会?”

他陷入了沉吟,半晌不语,景宁却当他是一时难以接受。毕竟,佟佳.仙蕊一贯摆出的,是敦厚和善的样子,体贴、懒言,谁不愿意去亲近,不会去喜欢呢。

“纯妃娘娘温醇恬淡,蕙质温婉,大抵是不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来。可皇上若是现在去慈宁宫,或许还能将人给领出来……”

她不好多言,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殊不知,这话听在旁人耳朵,就如那喝了酸醋的小媳妇,自怨自艾,却偏要违拗了心思,将夫婿往外头推。

果然,他愣了一下,转瞬眼底有潋滟如水的波光流转,就这么看了她很久。半晌,他才勾起唇角,笑道:“倒是个好主意。”

景宁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目光,兀自规劝道:“那皇上可要与太皇太后好好说呢,在怀恩殿,众妃嫔都看见了,证据确凿,若是贸然就被放了,传了出去怕是不好……”

“那爱妃不妨给朕拿个主意。”他忽然凑近她,黑眸深深,辗转着玩味笑意。

景宁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臣妾愚钝,没主意……”

他又是一愣,转瞬笑得越发恣意,“若朕非要你想呢?”

景宁的脸瞬间垮了半边,垂了眸,却犯了嘀咕,“皇上怜香惜玉,却要臣妾来担罪名。这次是,上次赏灯的时候也是……”

话未说完,不防腰间猛地一阵刺痛,她“啊”地叫了一声,才发现是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还敢提上次,这回给你留个痕迹,下回再敢坏朕好事,可不轻饶你!”他说罢,煞有介事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也不知上次她使了什么狠劲,就那么一掐,竟留下一大块又青又紫的印子,半个月都没下去。

捂着腰肢,她哪里还敢再提,只得低声告饶,“臣妾不敢了。”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道,“皇上不是要去太皇太后那儿,天色不早了,再不去,太皇太后可就要就寝了……”

“朕忽然不想去了……”他一本正经地板起脸,见她偷瞄过来的目光,心下莞尔,面上却越发正经,“朕要爱妃出谋划策,爱妃左右推搪,也不给个意见。就算朕去了,也拿老祖宗的懿旨没辙不是!”

“其实,皇上不妨多等上几日……”她声如蚊蚋,若有所指地道。

南三所不是个好地方。太皇太后也不过是想压制纯妃几日,不会当真一直关着她的。再等几日,或许,就会放她出来了……

“你还真当朕不知道你的鬼主意!”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景宁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瞬的惊疑,可看那神色,却又不像是在诳她。

“臣妾岂敢,那主意,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早就定下了的……”她小声道。

她充其量不过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

“可都定妥了?”

景宁听他有此一问,更落实了心中想法,于是,索性点头,“还没,明日便要去纯妃娘娘那儿了。”

他嘴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不会拒绝的,蕊儿是聪明人。”

南三所很荒僻。

断壁残垣,墙壁剥落了一层又一层,露出灰褐色土砖。斑驳的垂花门上,落满了皑皑白雪,烤蓝彩绘早已褪色,被锈蚀得只剩下一块块的雪花白。

景宁操着手炉,踏着满地积雪,走进二进院。眼看那窗纸破烂,冷风嗖嗖地往里灌,看样子,是够冻人的了。

佟佳.仙蕊就被关在里头倒数第三间,门外有两个年长的老嬷嬷守着,满脸的凶相。

打开门闩,唯有她一人进去。秋静在外头等着,顺带着,将带来的暖酒和香酥鸭孝敬给宫正司的这两位宫人。

绕过满是灰尘的屏风,走进内堂,就看见那鬓角微乱的女子正坐在破席上。数九寒天,这南三所里头还是春夏时候的用度,竟连床保暖的棉褥都没有。

“臣妾拜见纯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景宁朝她躬身揖礼。

仙蕊的脸色冻得发白,蜷着身子,模样虽然狼狈,却不见一丝的憔悴黯然,眸光晶亮,笑得极是从容。

“进了这南三所,哪里还是什么娘娘,宁嫔真是太客气了!”

这儿并不是冷宫,却也简陋之极,可比起北五所来却不知道要好多少。

太皇太后究竟是没想真心处置她,否则,单就巫蛊诅咒这一条罪状,就足以将她废到符望阁。可又不想让她太有恃无恐了,索性囚禁至此,去去那满身的自负和傲气。

景宁将榻上的稻草拾掇走了,坐过去,将手里的雪貂裘大氅披到仙蕊身上。这还是从怀恩殿拿的,尔芳熟门熟路,捡了一件最保暖的,又烧了双耳菊花瓣铜炉,一并带了过来。

仙蕊也不拒绝,将那大氅紧紧地裹在身上,又喝一口景宁递过来的香茗,暖气入怀,驱散了透骨的寒意。

“娘娘,这儿的饭菜不好吗?”

桌上原封未动的红漆食盒,放了半个时辰有余,里头的晚膳该是早就凉透了。

仙蕊漫不经心地摇头,“没胃口。”

大概是怕什么人趁机浑水摸鱼,在这吃食里下毒吧。景宁了然地笑了笑。

“纯妃娘娘,臣妾来,是代表皇上、太皇太后来探望您的!”

她故意在最后那几个字上,加了重音。仙蕊挑了挑眉,却是神清气闲,“那你当真是有心了,也替我多谢皇上,多谢太皇太后。”

“娘娘就不恼我吗?”景宁忽然有些好奇。

仙蕊轻笑,将掌中茶盏递还给她,“恼你又如何?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难道要我用这茶杯划了你的脸来泄愤吗……”

细腻瓷片,触手一片温润。景宁品味着她的话,不由轻轻笑了。

这便是后宫的女人,百般手段,千种算计,步步花开妖娆,步步暗藏玄机。这识人与认事的本领,早已淬进了骨子,修炼成精。谁说恼羞成怒之后,就该横眉冷对、撒泼怒骂的呢?那是市井泼妇。宫里头的女子,深谙的是筹算智诈之道,讲究的是斯文雅致之举。就算果真光火了,亦要做出一股从容淡定的皇家味道。

“说吧,究竟想让本宫做什么?”仙蕊眉目含笑,定定地看向她。

连尔芳都收买了,若真想害她,不会单抖出些无中生有的事……

景宁也笑,暗里惊心她心思之深沉,“娘娘看得如此透彻,那臣妾就不拐弯抹角了。倘若,娘娘能施以援手,莫说是出这南三所,就算是将来晋封升迁,亦不是难事……”

仙蕊玩味地看着景宁。

设局,拿赃,先是一闷棍,接下来再晓之以情,施舍恩惠,让她明知是计,却偏偏没辙。太皇太后这一招,果真是高啊。

“本宫如今还有得选择吗……”她嘲讽地一笑。

“娘娘是明眼人,更是聪明如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相信,娘娘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外面的风势依旧猛烈,屋里却渐渐暖了起来。

早有内务府的人拿来粗料绢帛,从外头将窗棂密密匝匝地罩了两层,虽透不进光来,却极是保暖。想来,她还得在这儿关上个三四天,待太皇太后将事情“查清”了,才会放她出来。可有宫人们照料着,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待景宁将前因后果、机关牵引,一一与她嘱托完了,便起身告辞。行至门廊外,仙蕊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宁嫔为何如此笃定,本宫一定会插手?”

昏暗烛火,照亮了那张珠玉婉约的面庞,饱满额角,皎皎如月。一双柔若无骨的柔荑,交握在双膝上,也就是这双手,亲自扎制了那骇人的巫蛊娃娃。

她的确曾对皇后下手,也确实想要嫁祸栽赃,可一切机缘,却都是由景宁一手安排诱导。是她,让博尔济吉特.兆雅将太皇太后怀疑东珠的消息带给图佳,再由图佳转述给了自己。是她,提供给自己一个嫁祸的最佳人选、最佳时机。也是她,使人将那宫外的料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怀恩殿,再来大肆搜查,捉她一个百口莫辩。

可她如何那么肯定,自己就一定会动心思……

景宁知道仙蕊在想什么,回眸,轻轻笑了笑,“太皇太后当初或许是怀疑图佳公主在储秀宫做了手脚,可娘娘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如果是公主的事,娘娘绝不会管。”

“那你是想说,皇后呕血是本宫自己的事!”

仙蕊哼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景宁不以为意,转瞬,唇齿微启,吐出了三个极轻极轻的字,顿时就让仙蕊的脸色一片煞白。

“夹--竹--桃……”

谁道花无百日红,紫薇长放半年花。

赫舍里皇后性子不好,不喜欢那些冶艳妖娆的花草,唯独对紫薇花情有独钟。

那储秀宫的二进院里,栽满了郁郁葱葱的紫薇花树,夏秋时节,皇后最喜欢拿紫薇花泡澡,每次撒下不多的花瓣,香汤沐浴,极是畅然。可在那角落缝隙里,却掺杂进了不多的夹竹桃,一样的颜色,相似的花朵,却是一种杀人的毒药。

若是在沐浴时,掺杂进了少许的夹竹桃花瓣,一时三刻,不足以要人命,可日子久了,就会让那身子愈渐衰弱,直至衰亡。

“皇后娘娘呕血,不见得是夹竹桃直接诱发的,却一定是推波助澜后的结果。娘娘您不会担心旁的,只担心,一旦太皇太后彻查下去,免不得要将储秀宫挖地三尺。到时候,若从那诸多紫薇花中揪出一两朵异数来,恐怕未等皇后毒发,娘娘您就要先身首异处了。”

太皇太后也曾说,太医确诊,皇后身上的毒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诱发,长年累月,毒蔓延在了血液里,一点儿一点儿累积成了不治之症。尽管,钮祜禄皇贵妃也对赫舍里皇后投了毒,可那剂量药性,远不及夹竹桃来得凶猛毒辣。

宫里头的人,公认纯妃与皇后最是交好,可谁能想到,这里头竟藏着虚与委蛇、笑里含刀的猫腻……

“所以,你认定本宫必要将视线引到旁处,这才将钮祜禄皇贵妃推出来,给本宫当箭靶!”仙蕊眯着眼,眼底含笑却是阴森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景宁未语,点了点头。

早在佟佳.仙蕊做巫蛊娃娃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了,也事先通知了承乾宫那边的人。

尔芳,她是一早就找上的,从那对巫蛊娃娃流出怀恩殿,流进承乾宫,一切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而那素纹暗彩的布料,则是姜珥从宫外找进来,交给尔芳,再由她放进怀恩殿。

“可为什么是皇贵妃?”仙蕊转眸,忽然问得嘲弄。

“因为贵妃娘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景宁如是道。

只有太皇太后怀疑的人,才是最适合的。而怀疑了,只有查的意向,却没有查的行动,则是因为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即便有什么,太皇太后为了保她,也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届时,事情平息了,自然不会再去彻查储秀宫,也就不必担心会发现夹竹桃。

景宁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没找旁人。佟佳.仙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也没嫁祸给旁人。

“你既然知道是本宫投毒,缘何不告诉给太皇太后……”仙蕊眸光闪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底暗藏了利刃锋芒。

景宁镇定若素,只扯唇,摇了摇头,“臣妾之前不曾说,之后自然也不会说。只要……”

她顿了顿,见仙蕊好奇般挑起眉,才又道:“只要事后,纯妃娘娘不要记恨臣妾,更不要记恨尔芳,那臣妾自然就会守口如瓶了……”

在这宫里,谁抓不住谁一星半点的秘密,单看如何利用,如何不伤其身。这夹竹桃的暗线,是早就埋下的,可也是纯妃谋害在先,否则,也就没了接下来一出一出的布局。

将来等佟佳.仙蕊出了这南三所,自然要将今日之恨找补回来。景宁就此拆穿了她,便是要她知道,怀恩殿与承禧殿,就像是坐在了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倘若她对景宁有何损害,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既然宁嫔将话说到此,本宫自然是会答应的。”仙蕊笑得三分恣意,眸若星辉,夹杂着点点妖异芒刺,“可本宫再不想见到尔芳那贱人,若是宁嫔垂怜着,就将她锁在承禧殿,否则……”

她没将话说完,却足矣。

要知道,在这宫里头,让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再见尔芳的时候,是在承禧殿后的梅园里。雪依然下得很大,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在那胭脂花苞上,落在红蕊花心里,薄薄的一层雪白。

景宁打着檀香木骨小伞,静静地站在花树下,看着那宫婢装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你到底还是来了。”

尔芳敛身,揖礼,“宁主子安好。”

景宁看着身前女子,眼神黯了一下,就在方才,景宁还在想她是不是不来了、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主意。“你可想好了吗……”

她不确定地问。

尔芳没有一瞬的犹豫,只轻轻地颔首,敛身再拜,“奴婢心意已决,请宁主子成全。”

景宁眸光闪了闪,忍不住再问:“你真的……想好了?”

尔芳很平静,唇角含着一抹笑,如水,如烟,如尘,淡淡的,轻轻的,迷离了如百年的寂寞,不答,反问道:“主子也是从钟粹宫出来的吧……”

景宁叹了口气,颔首,几分无奈,几分落寞,“我亦是包衣出身……”

自己是旗下人的包衣,如今若还是宫婢,比起她的身份可是要低一等的。

“在钟粹宫的那段日子,是奴婢最开心的时候,宁主子呢?”尔芳侧眸看她,眼中流转着月华般的光辉,似水流年。

景宁有一瞬的失神,转瞬点了点头,伸手折下一截花枝,轻轻摩挲,“那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那时日子虽苦些,却简单清静,那时身边还有一个映坠……

“奴婢已经入宫五年了,也是从钟粹宫出来的,先是去了储秀宫伺候皇后娘娘,后来又被派到了怀恩殿。”入宫这五年,看惯了那形形色色的争、五花八门的斗,从一个主子那儿,被遣到另一个主子身边。她早已倦了。

倦了。

短短的五年,却如一生一世那么长,她真的倦了……

“或许,换个地方,你会……”

“主子,”尔芳柔声打断了她,笑着摇头,“宁主子,奴婢……奴婢已经知足。”

景宁一怔。

她可知,若此时此地,换作了旁人,定不会如她这般。换了旁人,怕是死拉着他人,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景宁心里忽然很闷,再没了赏雪观梅的兴致。赌气地将手里的花枝扔在雪地上,景宁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便去。

她就这么擦着尔芳的肩膀走过,等那步子踏到门槛处,终是忍不住回头。

“尔芳,为了一个旁人,值得吗……”

“不是旁人,”尔芳抬起头,平静而恬淡,“她是奴婢的妹妹。”

“就因为是妹妹,所以要以命相搏,也无怨无悔?”景宁难以置信道。

尔芳低垂下眉睫,笑得淡若烟云,风一吹,便散了,“奴婢的妹妹也是苦命的人,若是以奴婢一条命,换妹妹一世安然,足矣。”

风,曳落了一地梅花。

那如花瓣般纤弱的女子,就站在枝叶芳菲的梅树下,笑靥如水,清眸善睐,仿佛随时都可能随着寒风消逝……

那一日,延禧宫一个叫卫尔芳的宫婢上吊了。

就吊在了怀恩殿后殿的梅林里。当时,菲薄的花瓣洒了一地,翩然如胭脂,落在了她的眉黛上、鬓间、衣襟上,寂寞,凄凉,却也悄无声息。

更没人在意。

本来,宫里头死个人就不算什么,更遑论是个卑贱的奴婢。可她死了,很多事情,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就比如,诅咒皇后娘娘的那一对巫蛊娃娃。

据说,是那名叫尔芳的婢子,为了陷害皇贵妃娘娘,才故意从宫外找了料子,故意放到承禧殿,一切的一切,均与纯妃无关。后来,慈宁宫下了懿旨,将那名宫婢的尸身扔到护城河里去,任何人不许拜祭。隔日,纯妃佟佳.仙蕊便从南三所被释放了。众妃嫔欷歔不已,纷纷嗟叹不该养虎为患,收留了那么一个居心叵测的婢子。

第三日,纯妃的父兄入宫探问,皇上特赐乾清宫召见。

康熙十二年二月初三,朝廷正式对三藩宣战。

原本保持中立的亲王和辅政大臣,纷纷请战。皇上有意御驾亲征,京畿重地的把守重任自然落到了理藩院尚书兼九门提督隆科多的身上。其父佟国维官居辅命内大臣,随驾左右。

这佟国维和隆科多便是纯妃的父兄。佟佳.仙蕊被贬谪进南三所的一刻,太皇太后就即时召见了佟国维。他是两代老臣,又是孝康章皇后的亲弟弟,与皇室关系自是比旁人更近一层。太皇太后许久不理政事,能得她亲见,算是最高的恩宠。

太皇太后辅佐四朝,有着最高的政治手腕,可对待这位内大臣,却仍谨慎上心。京畿重地之防,关乎大清百年基业,而这佟佳氏的父子,就是那极关键的人物。

佟国维是内大臣,太皇太后可以恩威并施。隆科多是理藩院重臣,自有皇上游刃有余。却仍不及一个纯妃,父子之情,兄妹之情,体己情深,但说无妨。可皇上和太皇太后许下的,却不仅仅是加官晋爵而已,尤其,是对佟佳.仙蕊……

康熙十三年二月初八,钟粹宫迎来了新一批进宫的宫女。

今年选核的时辰晚了些,往常总要赶在上元节之前,等尚仪局和尚功局的嬷嬷们教习完毕了,已经到了四月初。

四月初十那日,钟粹宫里的气氛不同寻常。

卯时一过,穿戴整齐的宫女们,经由李嬷嬷领着,规规矩矩地站在二进院的后院。内务府的管事则怀揣着小册子,候着各宫的主子来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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